＜讀寫聽說＞：完璧歸趙：從另一角度看藺相如的形象

讀《史記‧廉頗藺相如列傳》的人都知道：「上位速度之快，沒有多少人比得上藺相如。」

藺相如是個有學識的低級游士，出身低賤，苦無出頭機會。當時有能力的游士，總會依附戰國四公子等豪傑之士，作為門下客。但他甘於投靠趙宦者令繆賢，為其舍人。事實證明，這項投資，是正確的，可謂登龍有術。試想想，要接近趙王，就得先親近他的寵信。他教繆賢「伏斧質請罪」這招不難，難在能點化繆賢，讓他甘願冒險，也不要作出錯誤抉擇。後來繆賢感恩回報，向趙王引薦他。可見相如真的選對了老闆，因為老闆大多是無良的。但他總算找對一條登龍捷徑了。

藺相如初試牛刀，是在完璧歸趙這件事上。秦王看不起藺相如這個使者，他輕敵、傲慢，自以為了不起，所以導致誤判。「相如奉璧奏秦王，秦王大喜，傳以示美人及左右，左右皆呼萬歲。」這等於視藺相如有如透明，反正璧玉在我手上了，你可以怎麼樣？豈料這個藺相如是讀心理學的。「乃前曰：璧有瑕，請指示王。」秦王貪婪，關心則亂，竟然相信了。

故事的發展是相如用了「前恭後倨—寧為玉碎—責之以理—聲東擊西—暗渡陳倉」等不同手段，故作掩護和拖延。但正如鐵金剛007、Mission Impossible等電影的精彩橋段，深入虎穴不難，全身而退難。好一個藺相如，竟然哄得秦王設了個九賓之禮，請來各國使節觀禮出席。等於在人民大會堂或釣魚台國賓館舉辦國宴，招待他為上賓，地位等同元首。搭了這樣大一個棚，結果在眾目睽睽下，秦王無法發作，只好讓他接受最高禮儀後，大搖大擺離開秦國，可謂「又食又拎」了。

秦王吃過一次虧後，還不懂得學乖。澠池之會秦王要求趙王鼓瑟，然後命史官記在史冊上，以此立威。藺相如怎能容趙王受辱，於是請秦王擊缻，以相娛樂。要知道秦處西陲，文化較低，其音樂並非中原雅樂，常遭恥笑。李斯《諫逐客書》說：「夫擊甕叩缶（缻）、彈箏搏髀而歌，呼嗚嗚快耳者，真秦之聲也」。這段話嘲笑秦國敲著瓦盆、拍著大腿、嗚嗚大叫的敲擊樂，過於粗獷野蠻，沒有文化。秦人也一向以此為恥辱，最怕人提起。藺相如提出這要求，的確是「玩嘢」，秦王當然不會答應。豈料藺相如這個人機智善變，完璧歸趙時玩軟功，爛得像條軟皮蛇；現在講硬，就要多狠有多狠，一把火霎時間扯了上天，說：「五步之內，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。」秦王幾時給人這樣兇過，「於是秦王不懌，為一擊缻」。這一下膽怯，輕輕擊缻，已給趙御史記錄下來，秦王就變成了玩敲擊樂的barbarian了。

秦之群臣曰：「請以趙十五城為秦王壽。」那是預先排練好的秦軍獅子吼，不知誰發出了信號，就來了這地動山搖的一喊，只怕趙王受了一嚇，早已尿濕了褲子。藺相如卻不為所動，陰聲細氣、慢條斯理地回了一句：「請以秦之咸陽為趙王壽。」不單針鋒相對，而且以靜制動，輕輕地化解了秦國的精心佈局。

藺相如，一個市井無賴，識上位，充滿街頭智慧，狡詐善變，膽識過人，「打爛仔交」，做事不依常軌，就成為了這個時代的英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