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文化講場>:毛偶

於我孩提時,孩子對於玩具早已不一而足,現今更添了移動裝置這個勁敵,玩具想在孩子心目中攫奪半點地位也實屬不易,我看這其實無關玩具的魅力,比起如魔似幻的玩具,孩子更需要想像,能夠落實到現實的想像。

還記得兒時在電視上看到一個洋娃娃,除了能夠給她梳理打扮,還能給她餵食,我一直默默的喜歡了不知道有多久。有一年聖誕節,父親特地讓人帶我去看燈飾,我與那個洋娃娃在玩具店正式相遇,我再也無法按耐我想要擁有她的願望,我從來不是個會讓人家給我買東西的孩子,然而儘管內心的掙扎再激烈,我終於還是唯一一次的,說出了想買一個玩具——那隻洋娃娃的願望。

幻想中跟洋娃娃所有的美好都沒有發生。我懷想着那心愛的洋娃娃,手卻抱着一隻小熊毛偶自店裡出來,簡單寧靜的妥協了。認真想來,我從來沒有給他安過性別抑或起過名字,我現把他喚作「他」,純粹因為漢字裡還沒有中性的代名詞。客觀看來,他是一隻再平凡不過的淡棕色小熊毛偶,幾乎道不出特徵的那種平凡。我常給他說故事、玩角色扮演,聽來的、書裡看的,各式各樣的故事;我總予以無微不至的照料,天熱了給他扇扇子,天冷了給他穿衣蓋被。日子有功,他可以是知己是情人,是老師亦是長輩,他能夠以所有我需要的面貌出現,我的經歷他彷彿都懂,他棉軟軟的肚子裡承載了我多少的眼淚。歲月無情,二十載有餘的光陰悄悄消逝,他卻沒有顯露出絲毫倦態,兩顆澄亮的眼睛還是那麼清澈,正盯着我在紙張上勾勒有關於他的這段過去。

我曾經認為他不是我最想要的,甚至根本不是我選擇的,與他的朝夕相對之中我竟從他的沉默當中,感悟到我的不拒絕也是一種選擇,他才是真正被動的,我責無旁貸。在給他說故事的過程中,我更是受益匪淺,為了揣摩想像他負責的角色,我竟發展出一種能夠深切體會他人感受的能力。給他的照顧與愛護,更是填補了我對愛與被愛的大部分想像。

我早已對那隻洋娃娃沒有念想了,美則美爾,但我不會讓她潛伏在我的回憶裡發酵,因為從缺而留下的無限空間,那種虛無的美好在平實的他面前是多麼的單薄。你仍懷揣着哪個打從一開始就不屬於你的人與物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