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清風不識字>:萬水千山縱橫(中)

#35 經濟之旅(2023年9-10月號第35期)

文:許楨博士(耀中幼教學院‧中華蒙學苑苑長)

金庸的武俠小說,越寫越恢宏;所能容納的文化意涵和歷史場景,亦越見壯闊。到了其創作生涯後期,無論是想像雄奇的《天龍八部》,還是甚具寫實意義、諷刺深刻的《鹿鼎記》,都以五大冊來承載。如前文所論,這兩部鉅著,都以「漢、胡分立」,為最重要的時代寫照、文化背景。

在上古時代,與華夏碰撞最甚者,當數匈奴。由於年代久遠,匈奴是否突厥、高車等民族的祖先;該族又從何而來、往何處去,學界尚無定論。進入中古,與漢人衝突至烈者,則是前文所提及的東胡;從烏桓到鮮卑,再到契丹、蒙古,皆屬此一體系。

中古以後,即自兩宋以降,新崛起的塞外民族,則是金人、滿清所屬的靺鞨。和匈奴、東胡不同,靺鞨原非遊牧民族,而是以漁獵為生。直到滿清太祖、太宗努爾哈赤、皇太極年代,才積極地融入蒙古部落,完成遊牧化、騎射化的過程。自康、雍、乾三朝,又極速漢化,再一次完成民族魂的大轉易。

​《天龍八部》主角蕭峰,所屬的「東胡——契丹族」,憑藉過人騎術、射術,再加上鑌鐵技藝,成為橫跨關內外的雄主,長期管治著世居白山黑水的女真人。契丹建立遼朝,其實比趙宋更早;也被不少時人、後人視為中國第二度出現的南北朝。未想到,契丹眼中的蠻人——女真,竟聯合宋人,一舉滅掉了遼朝。

​遼朝被滅後,皇族耶律氏西遷中亞,史稱西遼。深受中亞諸族影響的俄羅斯,即以西遼——契丹為中國;至今,與西方不同,俄文當中,猶以Kitaya—契丹國,稱呼中國。及至近世,英人立足華南,在港創設橫越太平洋的航空公司——Cathay Pacific。「國泰」之「國」,乃指中國而非英國,而Cathay與Kitaya的詞源同為契丹。

遼朝固然遠去,今天中國五十六個民族當中,再也不見契丹的身影。然而,契丹人及其建立的政權,畢竟在中國歷史上,留下濃重的一筆,其影響甚至遠播中亞與歐洲。從匈奴到契丹,出自蒙古高原或外興安嶺的遊牧民族,憑藉馬、牛、羊、駝的機動能力,先是自南而北,當無法越過長城、黃河、江淮之後,繼而西走。一千年來,莫非如是,這既是漢民族奮力抵抗的結果,同時,也由歐亞大陸東端的地貌、氣候所造成。

在此碰撞、拉鋸過程中,農耕、遊牧、漁獵文化圈的邊界逐步消弭,多元一體民族,亦由是形成。從《天龍八部》到《鹿鼎記》,漢、胡從對立,終走向相合。由此,漢胡二元性,亦永久地留在中國人的文化基因當中。無疑,在此波瀾壯闊的歷史長河當中,契丹人曾經擔當難以替代的角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