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高中組 三等獎>:往事知多少

往事知多少

文:馮昕喬(聖公會西門呂明才中學四年級)

 

在國家首都的城牆外,早已陷入一片戰火紛飛、熊熊烈火的慘景。從陰霾的籠罩中,似乎隱隱約約能看見一支又一支軍隊整齊地羅列於城門外。城內,那些原本居住在內的平民百姓人心惶惶,他們哭喊的哭喊,逃跑的逃跑。可唯獨那沒有暴怒也沒有痛泣的皇帝,如往時一般,孑然安坐於條桌前,寫着他一生最愛的詩。

 

可惜那詞還沒有來得及寫完,敵軍就已衝破宮門,徹底地劃破最後的寧靜。那首未完的《臨江仙》散落在地上,而他的主人即將被擄回北宋,宣告着南唐江山的隕落。

 

他,便是亡國的「詞帝」,李煜。

 

相信不少對古代詩詞感興趣的人都讀過南唐後主李煜的《浪淘沙》或《虞美人》。當中,《浪淘沙》的一句「羅衾不耐五更寒,夢裏不知身是客,一晌貪歡。」把平平無奇的一番景致沁染得別有況味,用詞婉轉哀鬱,哽咽悲啼。凡是讀過此詞的人,不僅會覺得讀起來流暢優美、琅琅上口,還會在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李煜於深夜時分,獨自憑闌懷古、黯然憂傷的模樣。或許,世間上能擁抱此番孤獨的人,只有他一個。

 

李煜從被封「違命侯」,再成為階下囚,他無時無刻都在懺悔着,無心朝政、錯殺忠臣——一條條罪狀一刀刀地剖開他的骨肉,似乎都在憤怒地控訴著他的懦弱無能。但他又能怎麼辦呢?李煜只好把自己餘下的生命與長久以來的悔意,統統化作詩與詞,融入無數個暗淡無光的黑夜。

 

或許在某個清晨,他也會想起他年少時逍遙快活、又如露水般清澈短暫的美好時光。

 

「浪花有意千里雪,說桃李無言一隊春。一壺酒,一竿身,快活如儂有幾人?」這《漁父》是李煜仍身為皇子時的作品。這句描寫的是李煜於宮外乘舟釣魚,欣賞着池水的流動,樹葉的輕晃,滿園的桃李報春都在為他的自由而曼舞歡歌。過了一會兒,他開始感到困倦,便隨意地躺在於春風中微微蕩漾的小舟裏,一天就這樣過去了。那時候,他的筆下,只有無限的幸福與愜意。

 

從秦朝的統一開始算起,綜觀中華二千多年的帝皇史,可以用一言概括:最是無情帝皇家。生於亂世之中的李煜又怎能獨善其身?

 

儲位之爭的骨肉相殘,令偌大的皇宮裏最後只剩下李煜一位皇子。一夕之間,縱然李煜萬般無奈,他還是無能為力地由好逸、貪玩的公子哥,變成肩負萬民的一國之君。

 

在位期間,李煜也未曾沒有想過「挽狂瀾於既倒,扶大廈之將傾」。歷史幾千年的故事中的確存在過李亨、田單等有智有謀的英雄好漢,憑一己之力救國土於水深火熱之中,可惜善良多情、優柔寡斷的李煜面對大大小小的前朝遺禍時,顯然並不是其一。

 

「別巷寂寥人散後,望殘煙草低迷。」「空持羅帶,回首恨依依。」這幾句摘錄自《臨江仙》後半段,也就是故事開頭李煜寫下的,有關南唐最後的回憶。

 

階下囚的生活既漫長又枯燥,對於李煜來說詩詞便是他的精神依靠,他寫下的詞一首比一首沉痛。終於,他在生辰那天打算鼓起勇氣,不再消極自艾地活下去之時,當場寫下的《虞美人》卻惹得宋太祖勃然大怒,即日於牢中被賜下馬錢子。

 

傳聞中常人服下馬錢子後,死前會全身抽搐、頭腳捲縮,死狀極其痛苦。他未曾想過,正當他想償還以前犯下的種種罪孽,努力地想再寫出第二首《漁父》時,時間又拉回南唐破落的那天,李煜只落下一個殘缺的句號,這曲折離奇的一生就要戛然而止,這是他第二次的死亡。

 

縱然李煜才華橫溢,是位不可多得一代才子,救起宋朝越來越架空的詞學,但他卻無法拯救屬於自己的國家,還給他的子民一個家。

 

有人說,中國詩詞的力量太過薄弱,除了寒冷時既不能取暖,飢餓時也不能充飢,用詞亦遮遮掩掩、婉轉難解,更甚者會認為詩詞只是落魄文人傷春悲秋時的產物,但我絕不認同。

 

歷史上的一首詩、一首詞,除了可以是於山間對自由的無限描寫,亦可以是茫茫大雪下的平生不得志,更何況還可以是一個皇帝一生的寫照。

 

中國的詩詞其實充滿了獨樹一格的魅力。每每我有機會讀到唐、宋二代的詩詞時,都會深陷其中,恍如置身於詞中的世界,而世界的模樣,往往是來自每一位作者經歷、筆觸和境界。無論是李白的飄逸派、蘇軾的豪放派,還是柳永的婉約派,全部都是穿越幾千年的浪漫,是不該被時間遺忘的寶藏,教人讀懂悠久歷史中的道理。我一直以來都堅信,不讀好書、不鑑前哀,就難以走正路。正如霍金所說:「不了解時間的歷史,何以走向時間的未來?」

 

說到底,李煜這位並不稱職的皇帝,他看過南唐的滅亡,看過宋初的興盛,看過池裏的錦麟,看過殿外的月光——卻看不見自己的詩詞被千古誦唱的那一天。

 

如果沒有詩詞的存在,李煜的生不逢時隨時會導致他變成史書中匆匆帶過的一頁,但詩詞的存在,讓後世的子孫能讀懂他的憂愁、代而反省他的過錯,以避免重蹈覆轍。在我的眼裏,李煜是如此的熱愛這個世界的陽光,只是被無情的歷史吞噬,埋在了冰冷的黃土之下。

 

春花秋月何時了,往事知多少?


評語:選材符合歷史中國歷史主題,結構恰當,表達清楚